拉·維萊特公園與雪鐵龍公園及其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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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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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以來,在改善城市環境及保護自然生態思想興起的同時,為不同階層、不同年齡的市民提供各種各樣活動的休閑公園在歐洲大量出現。結合巴黎市的改建,巴黎建造了一系列現代園林,最著名的有拉·維萊特公園(Parc de la Villette)、雪鐵龍公園(Parc Ardre-Citroen)和正在建設中的貝爾西(Bercy)公園。這三個園林也是自十九世紀中葉以來在巴黎市建造的最大的園林。由于貝爾西公園還沒有完全建成,這里只介紹拉·維萊特公園和雪鐵龍公園。
從拉·維萊特公園建成至今,國內專業刊物上介紹它的文章屢有出現,但由于寫文章的多為建筑師,他們的興趣大多在于晦澀的解構主義理論,文章中所附的圖片也多為紅色的機器般的構筑物和藍色的長廊,因此給讀者的印象是:拉·維萊特公園就是由這兩者所構成的,這就是公園的全部。所以,許多園林工作者對這個著名園林頗不以為然:這些東西或許還稱得上是建筑,但又怎么稱得上是園林呢?然而,在參觀了這個公園后,我們的疑問和誤解徹底消失了。
拉·維萊特公園位于巴黎市東北角,20多年前這里還是巴黎的中央菜場、屠宰場、家畜及雜貨市場。當時牲畜及其它商品就是由橫穿公園的烏爾克運河(Canal de l`Ourcq)運來。1974年這處百年歷史的市場被遷走后,德斯但總統建議把拉?維萊特建成一座公園,后來密特朗總統又把其列人紀念法國大革命200周年巴黎建設的九大工程之一,并要求把拉·維萊特建成一個屬于二十一世紀的、充滿魁力的、獨特的并且有深刻思想含義的公園。它既要滿足人們身體上和精神上的需要,同時又是體育運動、娛樂、自然生態、工程技術、科學文化與藝術等等請多方面相結合的開放性的綠地。公園還要成為世界各地游人的交流場所。
1982年舉辦了公園的設計競賽,評委會主任由著名的巴西風景園林師布雷·馬克斯(Burle Marx)擔任。在41個國家遞交的471件作品中,選出了9個一等獎,后經過第二輪的評選,建筑師屈米(Bernard Tschumi)的方案中獎。
約55公頃的拉·維萊特公園環境十分復雜,東西向的烏爾克運河把公園分成南北兩部分。南部有十九世紀60年代建造的中央市場大廳,這座241米長、86米寬的金屬框架建筑在市場遷走以后改成了展覽館及音樂廳。大廳南側是著名建筑師包贊巴克(Christan de Portzamparc)設計的音樂城。公園北部是國家科學技術與工業展覽館。
公園主要在三個方向與城市相連:西邊是斯大林格勒廣場,以運河風光與閑情逸致為特色;南邊以藝術氣氛為主題;北面展示科技和未來的景象。
屈米通過一系列手法,把園內外的復雜環境有機地統一起來,并且滿足了各種功能的需要。他的設計非常嚴謹,方案由點、線、面三層基本要素構成。屈米首先把基址按120 X 120米畫了一個嚴謹的方格網,在方格網內約40個交匯點上各設置了一個耀眼的紅色建筑,屈米把它們稱為“Folie”,它們構成園中“點”的要素。每一Folie的形狀都是在長寬高各為10米的立方體中變化。Folie的設置不受已有的或規劃中的建筑位置的限置,所以有的Folie設在一棟建筑的室內,有的由于其它建筑所占去的面積而只能設置半個,有的又正好成為一棟建筑的人口。可以說方格網和Folie體現了傳統的法國巴洛克園林的邏輯與秩序。
有些Folie僅僅做為“點”的要素出現,它們沒有使用功能。而有些Folie做為問詢、展覽室、小賣飲食、咖啡館、音像廳、鐘塔、圖書室、手工藝室、醫務室之用,這些使用功能也可隨游人需求的變化而改變。很多Folie的形象讓人聯想到各種機械設備。運河南側的一組Folie和公園西側的一組Folie,各由一條長廊聯系起來,它們構成了公園東西、南北兩個方向的軸線。
公園中“線”的要素有這兩條長廊、幾條筆直的林蔭路和一條貫通全園主要部分的流線形的游覽路。這條精心設計的游覽路打破了由Folie構成的嚴謹的方格網所建立起來的秩序,同時也聯系著公園中10個主題小園(包括鏡園、恐怖童話園、風園、霧園、龍園、竹園等)。這些主題園分別由不同的風景師或藝術家設計。形式上千變萬化。有的是下沉式的,有的以機械設備創造出來的氣象景觀為主,有的以雕塑為主。屈米把這些小園比喻成一部電影的各個片斷。
公園中“面”的要素就是這10個主題園和其它場地、草坪及樹叢。
象不少建筑師一樣,屈米對傳統意義上的秩序提出了質疑,在這里他用分離與解構的理論來證實:不用傳統的構圖手法,等級制度和一些規則原理也可以有效地處理一塊復雜的地段。在拉·維萊特公園中,屈米就是把公園通過“點”、“線”、“面”三個要素來分解,然后又以新的方式重新組合起來。他的“點”、“線”、“面”三層體系各自都以不同的幾何秩序來布局,相互之間沒有明顯的關系,這樣三者之間便形成了強烈的交差與沖突,構成了矛盾。
屈米的設計思想自有他的一套解構主義理論為依據。解構主義與其說是一種流派,不如說是一種設計中的哲學思想,它違背常理,古怪晦澀,一般人很難理解。作為專業人員,在閱讀了許多資料并參觀了拉·維萊特公園之后,我們仍對其設計思想似懂非懂,但是有一點毫無疑問,我們對它的認識已不再僅僅是那些鮮紅的建筑。國內所介紹最多的,即這些耀眼的Folie,盡管以嚴格的方格網來布置,但它們僅僅是構成公園的一個要素,它們之間相距也較遠,體量也不大,形式上又非常統一。公園中做為面的要素出現的大片草地、樹叢構成了園林的基調,這些Folie更象是從大片綠地中生長出來的一個個紅色的標志。在這種自然式種植的植被中,我們感受不到那種嚴謹的方格網的存在,整座園林仍然充滿了自然的氣息。
另外屈米用分離與解構的手法來排斥傳統的構圖原理,但是他的拉·維萊特仍然流露出法國巴洛克園林的一些特征,如筆直的林蔭路和水渠、軸線以及大的尺度等。
拉·維萊特公園與城市之間無明顯的界線,它屬于城市,融于城市之中。同時公園中隨時都充滿著各種年齡、各個層次的來自世界各地的游人。青年人在草坪上踢球,兒童在主題園中游戲、老人們在咖啡店外大遮陽傘下品嘗著咖啡、茶點……公園充滿了自然的氣息與游人活動的生機。屈米的理論是深奧的,他的拉·維萊特也是難懂的,然而當我們聯想到僅僅在20年以前這里還是個雜亂的家畜市場時,我們就不難體會到拉·維萊特的作用與意義。
與拉·維萊特公園的基址情況相似,位于巴黎市西南角的雪鐵龍公園原址是雪鐵龍汽車廠的廠房。70年代工廠遷至巴黎市郊后,市政府決定在這塊地段上建造公園,并于1985年組織了國際設計競賽。收到的63件作品形式五花八門,大多數是幾何式的,也有中軸對稱的,但是其中不少方案對公園與周圍居民區和城市之間的關系考慮較少。最后評出了兩個一等獎,兩個一等獎在布局上極為相似,在公園北部都采用系列花園的處理手法。兩者的明顯區別僅在于,一個方案在幾何關系與構圖處理上很完善,園子中心是一片開闊的大草地;另一方案對于植物和環境的處理更為精心,園子中心是一片生態型林地。最后將兩個方案合并成為實施方案,并把方案分為兩個部分,分別由獲獎的兩組設計師來承擔其中一部分的詳細設計。
風景師G. Clement和建筑師P.Berger負責公園的北部設計,它包括白色園、2個大溫室、7個小溫室、運動園和六個系列花園;風景師A. Provost和建筑師J.P. Viguier及J. F. Jodry負責公園南部的設計,它包括黑色園、中心草坪、大水渠和水渠邊7個小建筑。
雪鐵龍公園除西部被塞納河限定外,其它方向的邊界線都不十分明顯。公園的東、北兩面是居民區,南面是一棟體量較大的玻璃幕墻辦公樓,幸好此辦公樓從形象上對公園并沒有多少不利影響,加之公園中心草坪的尺度與其很協調,這也進一步減弱了該建筑的尺度。
屈米的拉·維萊特公園由“點”、“線”、“面”三層要素構成,而雪鐵龍公園則以三組建筑來組織,這三組建筑相互間有嚴謹的幾何對位關系,它們共同限定了公園中心部分的空間,同時又構成了一些小的系列主題花園。第一組建筑是位于中心南部的7個混凝士立方體,設計者稱之為“巖洞”,它們等距地沿水渠布置。與這些巖洞相對應的是在公園北部,中心草坪的另一側的7個輕盈的、方形玻璃小溫室,它們是公園中的第二組建筑,在雨天也可以成為游人避雨的場所。巖洞與小溫室一實一虛,相互對應,布局上如同拉·維萊特公園中的Folie,但在這兒它們沒有屈米的Folie的醒目耀眼的色彩,在功能與含義上也不相同。第三組建筑是公園東部的兩個形象一致的玻璃大溫室,盡管它們體量高大,但是材料輕盈,比例優雅,所以并不顯得特別突出。
兩個大溫室之間是傾斜的花崗石鋪裝場地,這也是公園中唯一的一塊廣場,場地中央是由80個噴頭組成的自控噴泉。噴泉的噴水高度不斷變化,不僅在視覺上產生強烈的效果,夏季還可成為兒童戲水的好地方。
公園中主要游覽路是對角線方向的軸線,它把園子分為兩個部分,又把園中各主要景點,如黑色園、中心草坪、噴泉廣場、系列園中的蘭色園、運動園等聯系起來。這條筆直的游覽路在空間上變化多端,或穿過草坪,或越過水渠,或高或低,所以并不感覺單調,直線感也不是很強烈。公園中心的大草坪是周圍密集居民區居民戶外活動的場所。然而草坪很空曠,四周被水渠圍合,一些活動并不理想,球類運動也是禁止的,所以不少居民認為其設置只是考慮了景觀的效果,而他們休閑的需要并沒有得到滿足。
草坪之南的大水渠向西延續到塞納河邊的巖石園區,東邊是幾何種植的廣玉蘭樹廊,水渠做為公園與園南辦公樓的界線,同時也構成了東、西方向的主軸線。
而公園北部6個系列園之間的跌水則組成了公園南北方向的輔軸線,跌水同時也分隔開這些系列花園。系列花園面積一致,均為長方形。每個小園都通過一定的設計手法及植物材料的選擇來體現一種金屬和它的象征性的對應物:一顆行星、一星期中的某一天、一種色彩、一種特定的水的狀態和一種感覺器官。
如銀色園象征金屬銀、代表月亮、星期一、小河和視覺器官,園中配置銀白色葉片的植物。蘭色園、綠色園、橙色園、紅色園、金色園也都有相應的處理。這些系列花園游人均可以進入,也可以在高處的小橋上鳥瞰,這些小橋把7個小溫室聯系起來。
對角線西北方向的終點是運動園,處理上充滿野趣,如同大自然中的一塊原野。對角線的另一端是黑色園,其中心是方形的場地,周圍是下沉式的庭院,植物選擇多用深色葉的松樹。公園東北角與黑色園相對應的是白色園,它除了形狀上與黑色園相近外,處理手法則完全不同。黑色園象一片濃密的樹林,而白色園則色彩淺淡。在白色園外圍設置了兒童游戲場。
雪鐵龍公園沒有保留歷史上原有汽車廠的任何痕跡,只是在園名上還能使人對此有一些聯想。但另一方面,雪鐵龍公園卻是一個不同的園林文化傳統的組合體,它把傳統園林中的一些要素用現代的設計手法重新展現出來,它是典型的后現代主義設計思想的體現。兩個大溫室,做為公園中的主體建筑,如同巴洛克花園中的宮殿;溫室前下傾的大草坪又似巴洛克園中宮殿前下沉式大花壇的簡化;大草坪與塞納河之間的關系讓人聯想起巴黎塞納河邊很多傳統園林的處理手法;“巖洞”是文藝復興或巴洛克園林中巖洞的抽象;系列園處的跌水如同意大利文藝復興園林中的水鏈;林蔭路與大水渠更是直接引用了巴洛克園林造園的要素;運動園體現了英國風景園的精神;而六個系列小園則明顯地受到日本園林中枯山水風格的影響。可以說雪鐵龍公園表現出來的是嚴謹與變化、幾何與自然的結合,并且具有強烈的懷舊與傷感的色彩。
與拉·維萊特公園相比,這里的游人要少得多,且多是老年人。如果做為供人們休閑、消遣的公園,它有很多缺陷。但是雪鐵龍公園同樣具有深刻的內涵,它是讓游人思考自然、宇宙、歷史、哲學以及自身的場所。
巴黎是世界性的藝術大都市,同時又是世界著名的古都,在園林史上,巴黎是影響巨大的巴洛克園林文化的中心,但是巴黎更是一個兼容并蓄不斷變革的城市,是產生各種藝術思潮的溫床。從拉·維萊特公園、雪鐵龍公園及正在建造中的貝爾西園和其它近年來在巴黎建造的一系列大小園林可以看出,巴黎的這些新園林都是開放性的,設計者早已不再把園林做為與都市隔絕的世外桃源來處理,相反公園是城市的一部分,它與城市之間已沒有明顯的分界與距離。在設計手法上,這些新園林也借鑒了法國傳統園林的素材,但是它們都沒有被傳統所約束,它們是以全新的,完全不同于傳統的形象出現的,并且也都蘊含著深層的主題思想,這使得巴黎更具有藝術的魅力與時代感,而同時巴黎仍然完美地保留著古都的迷人風采。看來僅僅用對自己傳統文化的模仿來設計今天的園林是非常淺薄的。
由此我們想到,多年來在“繼承傳統”的大旗下,國內的園林界仿古,復古之風極為盛行。全國上下,無論城市公園、街頭綠地、居民區花園,一律挖池堆山,大建亭臺樓閣。其實仿古也好,復古也罷,若是真的達到了很高的水平,作為人們獵奇或懷舊的場所偶爾為之,也未嘗不可。但是如果變為一種時尚,到處興建,遠近傳播,實在是一種文化上的悲哀。從文化發展的角度看,仿古復古從來不應也不會成為主流,而且仿古復古的東西也絕不可能成為真正的藝術品。這就象復古主義和折衷主義的建筑在建筑史上沒有什么地位一樣。文化是一定社會經濟條件下的產物,中國園林從形成開始,在幾千年的發展中已經歷了很大的變化。在今天,無論怎么仿、怎么復也不可能創造出第二個頤和園或第二個網師園。如同一個生活在信息時代的人是無法理解一個生活在封建農耕時代自給自足經濟條件下人的思想一樣。今天的園林應當源于傳統,而又代表了今天的社會。我們對于傳統應該繼承什么?對于現代社會又應當從何處體現?這是今天中國園林工作者急需解決的問題。巴黎的拉·維萊特公園和雪鐵龍公園給了我們很多啟示。在這些園林中,法國傳統園林的要素經過簡化、抽象而以現代方式得以體現。更重要的是,現代的科學技術、建筑藝術,園藝水平以及人們的生活方式在園林中得到充分的展現,它們完完全全是現代法國社會的產物。我們相信,只有代表一個時代文化精髓的藝術品才具有真正的、持久的魁力,才能真正地流芳百世。我們的祖先曾經創造了豐富的遺產留給我們,我們又將給我們的子孫留下些什么呢?